摘要: 原标题:30出头,我还想通过考公重新选择定居城市 1 在点击查询按钮前,领导刚刚通知我,让我办理一位同事的晋升手续。 那原本是沮丧的一天,为别人
原标题:30出头,我还想通过考公重新选择定居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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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点击“查询”按钮前,领导刚刚通知我,让我办理一位同事的晋升手续。
那原本是沮丧的一天,为别人办理一个又一个的晋升,自己却肉眼可见要在这个岗位上一直干下去,怎么想都让人提不起精神。
可就当我按下查询按钮的刹那,出乎意料的分数和名次印入眼帘,我整个人一下振奋了起来,我进入了南滨市公务员考试的面试!
我,一个大龄单身女性,在如今大环境不景气的背景下几乎没有跳槽的可能。而我报考的单位地处大湾区一线城市CBD,所在区GDP收入高于我所在的越州省所有区县,工作内容的专业性与趣味性并具。更加难得的是,平日的工作还不是很忙,收入比我现在高出近50%,怎么看都是接替现在这份工作的绝佳选择。
想起三月上午飞抵南滨时一边喝着早茶一边望着窗外的场景:饥肠辘辘的我吃着一块煎得焦酥的萝卜糕,感慨粤菜果然好吃。在全国大多数地区还处于早春的时节,窗外绿油油的树木枝头便已开满红色和白色大朵大朵的花。我幻想了一下生活中那的场景,周身都变得温暖了起来。
更不用说,在如今卷生卷死的考公形式下,在数百人中考到第二名,更可以说明我是聪明的,是与众不同的。信心陡增的我迫不及待地把这个消息分享给好朋友们,然而他们的反应却让我陷入沉思。
他们问我:“如果面试通过了,你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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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我生活在临江市,与南滨市不仅相隔甚远,气候、方言也有较大差异。作为无数文人墨客歌颂过的江南风景秀丽之地,不夸张的说,走到我办公室的窗前,对着窗外的风景用手机拍一张照片,就是足以当桌面的旖旎风光。况我已到而立之年,在多数人的眼里,我现在的工作稳定、薪资尚可,应该在此安定下来了。
更何况,我报名的理由近乎可笑——我只是想练手,外加去南粤大地吃些好吃的。我只用了不到三周的时间准备了一下粤海省的特色题型,做了一套去年的真题就匆匆奔赴了考场,考完立马飞奔到事先预定好的网红餐厅。我不像是去考试的,更像是去旅游的。
可现在的工作让我太不满了。
虽然对外说我在临江市工作,可我实际的工作地点位于临江市郊,这里的人把去临江主城叫“去临江”,精准地表明了这里不属于临江市。虽然已撤县设区,但这里仍然保有浓厚的“小县城氛围”。
这里离临江主城有一个半小时地铁的车程,入职之初,我还兴致盎然地每个周末都坐地铁进城。两年后,我只觉得往返三小时的地铁能把腰坐断,休息日便只想在家躺到地老天荒。面对“小县城”甚至还不如我老家的吃喝玩乐和科教文卫资源,我失望透顶,想走的心一日胜过一日。更不用说,工作单位极其糟糕的职场氛围。
我所在的工作单位非常清闲,闲生是非,这也滋生了领导热衷于酒文化,热衷于好为人师的氛围。领导的口头禅是“没有什么是一杯酒不能解决的”,并要求单位同事轮流坐庄,在休息日举办团建活动。把工作和生活分的很开的我对此深恶痛绝。在被一次一次叫去谈话后,忍无可忍的我对领导破口大骂,这才得到了可以游离在单位社交圈外的特权。
因为城市化水平不高,许多时刻一度让我怀疑我是否穿越回了大清。单位的男同事口头禅是“男人进厨房就是丢人”、“未婚女性不是处女就该死”。工作不到三年,甲状腺结节、乳腺结节一个不落的找上了我。因此即便新的工作机会在千里之外的南滨,我也几乎没有犹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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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滨这么热,不去也罢。
面试的前一天,风尘仆仆赶到南滨的我却冒出了这样的念头。从下出租到走进宾馆的门只有短短一小段路,却让我有了误入蒸笼的错觉。五月中旬,南滨的气温让我在一秒钟内便决定将计划在面试后安排的游览计划全部取消。
运气不佳地抽到1号,匆匆答完题后瘫倒在候分室的椅子上。衬衣被雨水浸湿,空调一吹一阵发冷。心知自己答得不佳的我看着前方屏幕上滚动播放着的南滨城市宣传片介绍着这个城市的传统与现代,心中再次浮现出那个念头:南滨的气候这么糟糕,不去也罢。
自我觉察的神经却早已窥破一切:不过是已经预料到自己考不上,给自己找心理安慰罢了。
准备面试的时间里,“i人属性”成了我备考路上最大的绊脚石。并非是说我表现得畏畏缩缩或者是磕磕巴巴,而是作为一个不爱说话、言语极少的人,经常是我已经尽我所能绞尽脑汁在说了半天,一计时才发现只答了1分多钟。内容不够饱满的问题到最后也没有解决。临上考场时,心知肚明自己准备不周。
于是另一种声音在心里愈演愈烈:南滨的那份工作虽然好,可如果是临江市区的相同单位就更好了。
查询到成绩的当天,这个念头就在我心里若隐若现,此刻,继续抓住些心理安慰的我把这个念头无限放大:考不上正好,明年再报考临江市区的同单位。毕竟,去南滨的顾虑也那么多。
我现在的工作稳定,薪资也不错,最重要的是清闲,万一到了南滨,工作忙起来我会不会后悔?
我在临江有固定的朋友圈子,周末出游也罢、打卡网红餐厅也罢,不愁约不到人,工作的烦恼也可以同时吐槽、释放。南滨虽然是大城市,交新朋友不难,但我毕竟是i人,这一切对我而言会不会是很大的负担?
在临江,我有正在接触、固定约会的暧昧对象,虽然一线城市对大龄单身女性的包容性更强,可重新寻找可能的结婚对象是不是耗时耗力?
南滨离家的距离陡然变远,如果真去了,一到节假日,在不得不购买全价机票的时候,我会不会忍不住骂自己做了个愚蠢的决定?
晚上成绩放榜,我果然没有考上。想着以上的种种,我居然松了口气。第二天飞回临近后,我毫无懊恼的情绪,高高兴兴地约了小伙伴逛街买衣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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造化弄人,其实上述的犹豫,我已不是第一次经历了。
口罩元年,在我刚开始接触公务员考试的时候,我就经历过这样的两难选择。
那年,我结束了在上海一家公司月薪6500的工作,灰溜溜地回到老家。在意识到自己的性格缺乏狼性的进取精神后,我将职业规划转向“稳定、几乎没有失业风险”的公务员。参照身边同学的经验,我选择了巡考,报名了岱东、江东、越州、粤海四个省的考试。
口罩的新闻吸引了我过多的注意,加之为了防疫,考试推迟,在不知晓确切考试日期的情况下我开始得过且过得把考试抛诸脑后,最终直到考试开始前的一个月我才开始从零准备起行测申论。不出意外的,除了粤海的岗位意外进入面试,其余考试全军覆没。
一开始,我还停留在“我可真聪明,只复习了一个月就以往届生的身份进入了副省级城市实权单位面试”的沾沾自喜中,直到选好了面试班,搭乘飞机在凌晨抵达南滨后,那种在巡考过程中始终萦绕周身的疲惫感才渐渐蔓延开:每次搭乘高铁或飞机风尘仆仆得赶到考场旁的宾馆住下,结束考试当天又奔赴车站天黑才能到家时,我都觉得自己如蜡烛将灭般油尽灯枯。列车上窗外的风景不断倒退时,我忍着头痛背诵时政常识。疲惫让我在到家的那刻只想在床上躺到地老天荒。每到这个时候,心中都会升起一种时而模糊时而清晰的感受:家里是最好的。
进入面试班后,我方才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班上除了我和一个潇湘籍的女生外,其余人考的都是自己家乡的岗位。而公务员职业一旦入职,流动性将极大受限:一年试用期内离职,禁考两年。试用期通过后,则需工作满5年才能正常办理离职手续。未满五年强行离职的,只能走辞退。辞退后将不能进入任何公职单位(包括国家机关、事业单位、国企)就职。
而因为国家机关的非营利性,在国家机关工作所习得的技能几乎无法迁移至“以营利为目的”的企业,也就是说,如果去了粤海后不适应,辞职然后去企业的我将毫无竞争力,这也就意味着我一旦入职,基本意味着要在南滨呆一辈子。
而国家机关之间的调动、遴选也基本局限在本区、本省内,我的家乡离粤海一千多公里,没有背景的我根本无法“先进去,再调回来”。而不管是禁考2年,还是呆满5年后辞职,都是快到而立之年的我无法承受的。
粤海省当年的公务员面试形式是“无领导小组”,在一次讨论中,我的观点和大家有所不同。小组中的同学建议以“少数服从多数”的方式形成解决问题的标准。因为无法认同“多数的观点”,我急脾气上头,在讨论中与大家形成了类似争吵的局面。练习结束后,老师提醒我正式考试中这样的表现会是巨大的劣势。或许是人在失落时最容易被激发出心中潜藏的脆弱。在面试班的几日里同学们问起“你家在江东,也是经济发达地区,为什么要到粤海来”时我心里隐约存在的犹豫此刻被放到了最大。我开始走神思考到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是不是真的会很难融入?我仅复习了一个月就进入了面试又好像给了我某种自信,觉得倘若明年我认真准备,就可以随便选择工作地点了。
在回家的飞机上,看着机舱内一张张写着“异乡”、“疲惫”的脸庞,我甚至因为即将成为他们中的一员大哭了一场。面试前的几天,不同于别人不停组队练习,我每天做的一切便是联系我所有在南滨读大学的同学,询问他们在南滨生活的体验、是否适应。可一面我又觉得,他们的经验参考性并没那么强,毕竟读大学,四年后就走了,而工作,要在那呆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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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有定居南滨的同学朋友,经过不完善的采访调查,我发现留在南滨的外乡人通常来自两湖、江西等地,江浙沪人很少。在面试班与其他同学短暂的相处中,我也隐约感觉到粤海一些类似“多子多福”的观念与我的三观冲突较大。最纠结的那几天,我甚至对父母大喊大叫,斥责他们只想把我尽快赶出去工作,丝毫不顾及我去工作能不能适应。最终我放弃了这次机会,并于次年上岸了临近远郊的一家事业单位。
事业单位比起公务员,流动性强了许多。至少我所在的单位可以辞职,不会影响下一次考试,也可以在职报考其他事业单位或公务员。临江对我而言也友好得多,离家相对近些,下午下班出发当晚高铁便能抵达。我有很多做码农的同学朋友在临江工作,这也是我爸爸读大学的城市。
最重要的,同属“包邮区”,各种习惯、观念相对而言不会有太强烈的冲突。
同年我还考上了老家的事业单位,且老家的事业单位先于临江出结果。当时我非常煎熬,非常害怕一旦入职老家的事业单位,就要一辈子被困在老家。甚至去体检时,看着老家设施破旧的医院都仿佛预料到了万一将来我得了大病会得不到好的治疗。虽然即使入职也可以再考其他地区的公务员,但彼时因为口罩政策,公职人员出市管理相当严格,外出考试几乎不可能。在临江的事业单位出成绩的第一时间,对大城市的向往便让我不顾当天是休息日,第一时间打电话给老家的人社局,放弃了入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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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找到了离家不远的大城市在编工作,年龄也临近30大关。就连我的父母也觉得,我该就此安定下来了。可我却不这么想,等待体检时,工作地距离市中心一个半小时的车程就让我想法又起:我无法接受在郊区生活,我向往的是博物馆、艺术展、网红餐厅俯拾皆是的城区。这份工作只是我的跳板。我要骑驴找马,再考位于主城区的工作。
因此即便家人时常催促,并表示他们会全款支持,我从未打算在工作单位附近买房。好在观望的过程中房价又下跌了百八十万,变相省了一些钱。工作与休息之余,我从未因为“年龄大了、脑子不如年轻人了”之类的理由放弃学习。就连单位的领导同事也摸不透我的想法,一方面,他们觉得我不是当地人,可能会嫌弃“小地方”想走;另一方面,他们又觉得我年龄大了,应该折腾不动了。于是出现了开头的那一幕,我进入了今年南滨市公务员考试的面试。
到底过去了五年光阴,我比五年前胆小社恐的自己成长了一些。社交技能有所提升的我不再恐惧“一个人也不认识的他乡”,转而被“一线城市,CBD宇宙中心”所吸引。可又因为什么,在得知自己没有考上时,我又好像松了口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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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这大概要从我的生长环境说起。
我出生在江东省山岚市,一个在我离开家乡后,每次自我介绍时都让我颇感尴尬的地方。虽然是个小城,但因为地处江东,总给人一种“你来自经济发达地区”的错觉。虽然地处江东,但位于淮河以北,和大家对江东刻板印象中的“吴侬软语,小桥流水”并不搭界。虽然和岱东省接壤,可与北方的豪爽大气比起来,好像又差些意思。在我外出求学工作的时日里,每当被问到“你是南方人还是北方人”时,都觉得不知所措。
家乡经济发展水平一般,但因为地处经济大省,经济发展水平如果放之全国,又能够处于前列。在我年少时,曾一心想离开家乡,到北上广乃至国外见识更大的世界。但大学后,一度因抑郁丧失行动力和拼劲闯劲的我又时不时觉得,家乡好像也没那么差,是不是回去工作也是可以接受的?
对我影响更深的是我父母的态度。
我的祖辈就职于一所三线厂,一个因为支援边疆政策而不断搬迁,从东部搬到西部,从南方又搬到北方的国企大厂。我父亲的童年也随之颠沛流离,在三个城市度过。父亲大学毕业后,原本分配到老家的体制内工作,受90年代“下海潮”的影响,先后到江南、岭南的一些大城市工作过。也因为不是本地人的缘故,在指导我填报高考志愿时,丝毫没有周围大多数家长“尽量留在本省”“尽量不要出江浙沪”的想法。相反,因为我高考成绩不佳,他希望我填报一些位于中西部,但综合实力不错的高校。大学后,离开家乡,前往西部就读的我开始陷入一种原生家庭与生长环境间的冲突。远离我长大的地方,去远方见识不同的世界似乎是不错的选择。可身边的同学留在省内,回家方便,生活习惯接近,似乎更舒适。
后来我抑郁发作,但远在异乡缺乏支持,屡次崩溃大哭却连个躲起来的地方都没有的时候,常常质疑我选择远离家乡学校的正确性。
江东省的“内斗”又让来自小城的人在选择工作地时更加迷惑了。
对于多数人而言,如果有心出去闯一闯又不想有太大压力,本省省会通常是不错的选择:离家不会太远,同学朋友也多。但江东的情况又有所差异,因为“越靠近上海越富”的说法,存在认为“吴泽三城”强于省会的观念。又有一种戏谑说法认为上海才是江东人的精神省会。加之省会企业的就业机会并不那么多,除了体制内外,就业的优势似乎不大。
这让本就犹豫的我更加犹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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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毕业后,受严重情绪问题困扰的我没有马上就业,从而有了大把时间去观察家乡的同龄人的就业城市。一部分人早早认清了现实,回到老家工作,但数量不多。如我所料,在省会工作的人数量也少。得益于我毕业时就业环境尚可,上海是被选择最多的城市。金阊、临江、鹏城也不少。除此之外,燕京、津海、南浦和省内其他城市也有少许人选择。
年过三十,想要闯出一番天地的心气早已消减。但生活在大城市的郊县就目前而言是我无论如何是无法接受的。
在今年的公务员考试落下帷幕后,我潜入了越州一个事业单位在职考公务员的群,通过了解薪资待遇和工作强度,我最终把选岗范围圈定在了临江市和金阊市。我没有想到自己会用漫长的毕业后10年的时光来选择定居的城市。而世界是变化的,将来我的选择会不会发生改变,谁又知道呢?